看着一身狼藉的孙仙梁,李苜蓿心中酸楚不已,他从身后抽出一样东西来,双手高高捧起。
就着窗前月光,孙仙梁看的真真切切,那是一支洞箫,其形制九节六孔,其身通体碧绿,唯有第三孔下方有黄斑两颗如美人垂泪。
有风从破窗中吹入,钻进了洞箫之中,带出了一丝余韵,恰似数十年前伊人一曲奏罢。
“这是大师兄的箫啊!”孙仙梁口中喃喃自语,五内欲焚、神魂不安,有泪将落未落。
李苜蓿缓缓跪倒在地,行晚辈大参之礼。
“全真门下龙门派白云观二十四代弟子李苜蓿拜见掌门师叔。先师料到会有今日,他托弟子向您带一句话,他老人家说——碧海潮生矣!”
孙仙梁闻言大恸,颓坐于地,泣不成声,心中翻江倒海。
他心想他果然是我白云苗裔,大师兄在战死之前居然还收了一个徒弟,这个徒弟居然赶在白云观覆灭之前跑回来护观。
可大厦将倾独木难支,你一个人又能顶什么用?
老律堂外,连陈七尺自己也加入到了攻击之中,光影摇摇,禁制的崩溃不过是一时三刻的事情。
孙仙梁顾不上感伤,随手抹了把脸上的眼泪,一骨碌爬起来,把掌门佩剑往李苜蓿手中一塞。颤声道——
“好孩子,你一个人救不了白云观,你拿上这把剑,快走,快走,走的越远越好。
从今后你就是白云观的观主,你去找个地方隐姓埋名开枝散叶,只要咱们还有一个人在,来日白云大道就还有机会重现人间。”
李苜蓿默默的把剑推回到孙仙梁的手中,轻声道——
“师叔勿忧,大道常在,何必要等来日。”
说罢他看了看表,微笑道——
“还有那么几分钟,且让这些鼠辈们再猖狂片刻,我也正好和师叔您说说当年之事”
随后他不管孙仙梁心急如焚,自顾自的盘腿坐在地上。说起了自己如何在家乡的一个破道观里与师父相遇,如何被师父拦住兜售秘籍骗走了给父亲买酒的钱,如何把附近的一个砖窑变成了师徒二人的练功场,如何跟在师傅屁股后头去诛妖降魔。
“到我学艺的的第五个年头,师父才郑重的告诉我,他所教我的不是什么野狐禅,而是道门正宗的白云心法。
我问师父咱们什么时候能回白云观来看看?师父却总是摇摇头说时机未到。
我又问他怎么样才算时机已到,师父就掏出了这个锦囊,说时机到时,锦囊自然会有提示。”
看着李苜蓿手中那个正在微微闪烁着光芒的锦囊,孙仙梁感慨万千。
这锦囊他们师兄弟每人都有一个,当年老观主逼着他们下誓愿,说是时机不到便绝不能仗剑返回白云观,但却始终不肯告诉他们所谓的时机是什么,只说到时自然知晓。
“老观主深谋远虑,明见数十年之后事。他老人家的心思,我也是最近几年才明白。”李苜蓿笑道——
“师父过世之后,我就一直在家乡务农。后来种地实在挣不来钱了,就组织了一个小施工队四下接活儿,因此也走南闯北去过很多偏僻的地方。”
“我见过不少曾经荒废的全真道观在近三十年中恢复了起来,得以重整门墙再续道统,其中有许多奇人异士修为不凡。
可奇怪的是他们对自己的师承出处全都讳莫如深。我也曾一时技痒跟他们切磋过,打不了几个回合大家就各自明了,原来我们都是从一个根子上出来的。
大家都曾有一个奋不顾身的师父,我们都珍藏着师父尸体上扒下来的带血道袍,怀里都揣着师父的锦囊。”
听到此处,孙仙梁已经激动的不能自已,浑身颤抖犹如风中之烛,口中嗬嗬出声却一句话都说不出。
“三个月前,为了斩除一只血魔,我曾经在河南邂逅郭师弟。我们兄弟二人一见如故,曾做彻夜之谈,说起前辈们至死不能聚唏嘘不已。
我安慰郭师弟说当年老观主的所作所为,是用两代菁英换了云开满天,白云观复兴已经就在眼前。”
听到此处,横亘在孙仙梁心头的一个大疑问这才轰然化开。
他一直弄不明白,静棠他是识大体的,为何却轻易的和敌人拼掉了性命,剩下自己和静眺一老一小在京城里苦撑,原来他早就知道白云不孤。
“五天前,京师城方向有惊天剑气宣泄而出,天下修行同道皆有感应。同一刻,我身上的锦囊亮起,打开后现纸条上写着一行小字——“仲春圆月之日子时,剑归白云”。
于是我便知道时辰到了,此后我一面联络自己能找到的同门,一面向京师赶来。
恰好在街上碰见师叔,于是索性就藏身于观中,算起来我应该是第一个到的,不过碍于老观主法旨,我可没敢带着剑进观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