&ldo;一定上门拜候孟叔。&rdo;姜尚尧恭敬说。孟时平正准备上车，身后突然有人喊了声：&ldo;孟叔叔？&rdo;回眼望去，喊他那人穿了套黑色及膝的毛呢裙，披着质感极好的格子围巾，手上搭了件大衣。端庄秀丽，不是老翟家的孩子是谁？&ldo;小智？怎么在这？&rdo;&ldo;今天平安夜啊，朋友约了在上面唱k。孟叔叔，我还要问你怎么会在这。好啊，你回原州我爸居然不知道！&rdo;&ldo;你爸那个顺风耳还会有他不知道的事？约好了明天见面。&rdo;孟时平呵呵一笑。&ldo;小智，你就不怕我又把你爸灌醉了，三天下不了地？&rdo;听两人说话私密，区德与袁局都后退了尺许，姜尚尧初时心中已是一悸，更加退多两步。&ldo;既然明天见那我不打扰你了，孟叔叔。&rdo;那女人嘴上带着笑，目光扫过孟时平的朋友，停在姜尚尧身上时，笑意微凝，&ldo;姜尚尧？&rdo;姜尚尧之前心神巨震，此时反而镇静如常。伸头缩颈都是一刀，他索xg微笑着上前一步：&ldo;翟医生。&rdo;其他人颇有些诧异，孟时平问：&ldo;你们认识？&rdo;姜尚尧点头不语，翟智瞟他一眼，笑嘻嘻望向孟时平，&ldo;我的病人啊。孟叔叔，我先走了，明天你可不许失约。&rdo;她招手走了几步，又回头来正好撞上姜尚尧的视线，翟智嘴角挑起，笑意意味深长，令姜尚尧刚平静的心绪又翻起巨làng来。送走袁局后，德叔长长舒了一口气，转身拍拍姜尚尧后背，&ldo;今年，算是告一段落了。&rdo;姜尚尧随同德叔一起回酒店房间，德叔说道：&ldo;不用陪我这个老头子了，想去哪儿玩自己只管去。&rdo;&ldo;德叔，我没哪儿想去的。年底了，酒店环境清静，正好静静心。&rdo;&ldo;大小伙子，和我这半百老头子差不多的心xg。&rdo;德叔也不知是赞是弹，说完忽然想起什么，&ldo;刚才袁局说，省纪委翟书记和孟局是党校同届好友，那翟医生的父亲……&rdo;姜尚尧闻言苦笑，&ldo;德叔，我真不知道。翟医生是冶家山监狱认识的，是狱医。说真的，我刚才被她吓出一身冷汗，要是当着这么多人喊一声我的监狱号，或者说起冶家山监狱，那我真给您老丢大脸了。她要是纪委书记的女公子，不可能跑去冶家山监狱工作吧。&rdo;德叔若有所思，默然点头。又聊了一会家常，服侍德叔睡下后，姜尚尧进了隔壁房间和随行的兄弟摸了两圈麻将。若说他多年前还有些少年人的傲气，这些年的监狱生活也早把棱角磨砺圆滑。无论在矿山，还是货运公司，和粗人在一起自然是浑话不绝于口；而权贵结jiāo，那又另外一副面貌。游走两极，变色龙的伎俩已成本能。只有在家人和庆娣面前，才剥rou见骨，还复本质。回到自己房间后，他站窗口燃起烟，再次揣摩席宴中的细节和众多言外之音。他深知自己的短处，学问与见识太少，唯有靠勤勉与认真弥补。偶一得闲，也是与庆娣一起，看书与上网。想起庆娣，他拿起手机，一看已是接近十二点，又再放下。洗了澡出来，房间电话刚巧响起。姜尚尧尚在疑惑庆娣怎么不打他手机，接来一听，却是个陌生的女声。&ldo;喂？&rdo;他直接想说&ldo;不需要房间服务。&rdo;那边的女人已经先一步问：&ldo;姜尚尧？&rdo;姜尚尧顿时蹙紧眉头，记起来是翟医生。不知对方来意，他沉默稍倾，问道：&ldo;我是，你哪位？&rdo;那边像是被他打击到了，翟智微微吸了口气，许久不说话。姜尚尧再问：&ldo;您哪位？&rdo;&ldo;我是翟智。&rdo;&ldo;翟医生？对不起，电话声音有些不一样，一时没听出来。&rdo;&ldo;我还以为你会第一时间先感谢我。刚才大堂里我也算反应敏捷，没落了大家面子。&rdo;姜尚尧嘴角浮起一丝笑，&ldo;这个当然是要感谢的。&rdo;&ldo;那就下来坐坐吧，二楼酒吧。我有点喝多了，正好想找人聊天。&rdo;姜尚尧未曾思考去与不去的问题，对方已经放下电话。他不由一叹，心想几年不见，翟医生还是这种雷厉风行的作风。龙城国际二楼酒吧装修得美国乡村风格十足，翟智坐在橡木吧台前，正好迎着门口。看见他时，她淡淡一笑，哪有半分醉态。&ldo;喝什么？&rdo;眼前的人除却堂堂磊落气质，与冶家山穿着脏兮兮的狱服、剃出青色脑门的30352何来半分相似？他看一眼她手边彩虹似的ji尾酒，对吧侍应说：&ldo;水。&rdo;又问她：&ldo;不是说和朋友一起？喝多了应该让朋友送回家，在这种地方坐久了可不好。&rdo;说着看看腕上的表，意有所指。&ldo;我等你说一句谢谢来着。&rdo;&ldo;谢谢。&rdo;姜尚尧很是诚恳。翟智本是极认真的表qg，等着他的反应，闻言失笑，拿起搭在吧凳的大衣，说：&ldo;看来出狱之后，是人都会厌烦有个提醒他不光彩经历的人出现。本来我还有些好奇的。好吧，不讨你嫌了，帮我结了这杯的帐，感谢什么的，一笔勾销。看你现在的境况，应该也付得起。&rdo;姜尚尧毫不意外她说话的直白，无奈回她：&ldo;翟医生，你这是取笑我呢？我送你吧。不过原州我不熟，要你指路。&rdo;翟智上车后再次打趣他：&ldo;s600？有钱人啊，不过这车型会不会太老气了点？&rdo;&ldo;我叔的，我就一司机。&rdo;翟智边拉安全带边好奇问：&ldo;你叔？今天大堂那个？有个阔气叔叔你怎么会进监狱的？我记得你是……&rdo;她搜索脑中记忆，&ldo;黑社会组织罪、入室抢劫。&rdo;姜尚尧暗自苦笑，&ldo;翟医生，你对我印象未免太深刻了吧？名字、罪状，还有什么你不知道的？&rdo;翟智脸朝向前方，不答他的话，指指前面：&ldo;右拐。&rdo;接着才说：&ldo;因为你和别人不一样，气质不同。当初你送30471来医务处时，其他人都鬼头鬼脑的，就你最镇定，眼神也最急切，看得出你是真心为30471担心。&rdo;30471是杜老撇的监号，矿下出事后，是姜尚尧背杜老撇出井，也是他陪车一路送回监狱。他闻言心头泛起一层不可言说的愧疚，因为出事那一瞬，杜老撇其实是离他最近的人。见他沉默，翟智转移话题，&ldo;现在在做什么？&rdo;&ldo;我回冶南，包了个矿。&rdo;&ldo;难怪，看样子就知道发起来了。&rdo;姜尚尧乐得讨论轻松话题，奇怪地看她一眼，问：&ldo;有样子看？&rdo;&ldo;当然。&rdo;翟智郑重点头，&ldo;以前虽然也看起来光明磊落的，不像其他犯人，但是，那时候有股郁气，好像受了天底下最大的冤屈似的。现在，淡定很多，好像‐‐一切尽在掌握。你说男人的自信能从哪来？不就是钱和权吗？是不是这个道理？&rdo;姜尚尧一阵默然，仿佛回到冶家山，一身白衣的翟医生横眉冷目、凛然有威，对着乱哄哄的他们冷静一喝：&ldo;都给我出去！&rdo;他突然发现自己面对这个qiáng势的女人，几乎唯有苦笑。他问：&ldo;你怎么回原州了？还以为你很热爱那工作。&rdo;&ldo;谁叫我从小不走寻常路，专爱嘲讽世俗？我妈担心我在那里没人掣肘，一发神经带给她一个蹲过监狱的女婿，她会崩溃的。&rdo;翟智瞥他一眼，自得其乐地笑起来。&ldo;开玩笑，我是迫不得已，家里压力太大。&rdo;这玩笑并不好笑，姜尚尧扯扯嘴角聊以应付，&ldo;前面？&rdo;&ldo;嗯，进去一点放我下来就是了，我自己走。门口有警卫，出入要查验，麻烦。&rdo;望一眼窗外林木茂盛的沿湖路，不用问已经了解是什么地方，姜尚尧不多言，只是点头说：&ldo;那慢走不送，再见。&rdo;翟智本来打算推门下车，闻言又坐回来，&ldo;既然说再见，那把电话号码给我。&rdo;说着就打开手袋拿出自己的手机，一副不容拒绝的样子。姜尚尧沉吟一下，报出号码。她拨响他的手机，然后莞尔说：&ldo;这才有再见的诚意。我家住7号楼，过年有诚意看我拜年的话，和警卫说一声，找7号楼翟书记的女儿就行了。&rdo;直到她背影消失，姜尚尧才摇摇头，虽然翟智和他没多大关系，他也不仇视这等天之骄女，更不讨厌慡利直接的女人，可相处而下，还是令他深感吃不消。如此一想，刚萌发的念头又被他掐灭。他将车缓缓驶离大路，沿湖而靠，按下车窗。清冷的空气袭进车内，记忆也分外清晰。冶家山监狱里的一幕幕重归于心，脑海里的各副面孔浮现眼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