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样的巷道里，入地近百米深，身边没有人声，周遭一米外便是黑暗，唯一的光线是安全帽上的一盏小灯。她能想象，每挖一锹下去，他的心就会跟着抖震一下，看一眼头顶的土方。庆娣咝咝地小声抽气，&ldo;你不要命了吗？&rdo;&ldo;当然要，所以往里头走的时候，每一步，我都用手使劲撑撑前方头顶，看落下的土多不多。走几步，就丢个烧着的布进去，怕有废气。庆娣，你看，哪怕是冒险，只要大着胆子尝试，提着警惕心防范，总有几分胜算。爱娣也一样，不管向雷将来是好是坏，她努力了，就代表有希望。&rdo;庆娣凝视他平静坚定的眸子，然后扬起嘴角紧紧抱住他。&ldo;我喜欢你。&rdo;姜尚尧无声而笑，回拥她，亲亲她额角，说：&ldo;我以为你要说&lso;我爱你&rso;。&rdo;伏在他肩上的庆娣欢颜尽展，轻声问：&ldo;你这是在向我表白吗？既然你说了那三个字，那我只好勉qiáng接受了。&rdo;十一假期匆匆而过，姜尚尧接着去了原州，没几天再联络时，他又去了邻省。回来后，他送庆娣一个雕花匣子。老木色，泛着油润，喜登枝的花样很是jg致，看起来有些年头了。庆娣望他一眼，他示意她打开看看。里头是一方镇纸，羊脂般的白，沁出淡淡ruhuáng，上头雕了一只貔貅，模样灵动趣致。他帮她拿出来转着打量一圈，说：&ldo;这只狗可比福头可爱多了。&rdo;说着见庆娣忍笑想捶他，先行笑起来，对门外吆喝一声：&ldo;福头，来看你兄弟。&rdo;庆娣接着他的话尾也吆喝：&ldo;福头，石头出差回来了，快来叫爹。&rdo;福头激动地跑进门，眼巴巴地看两个人笑闹着搂一团，没一人理睬它，怏怏地走回门口蹲下。闹了一会，庆娣理理头发，拿了镇纸放在手心细细摩挲把玩，若有所思地问：&ldo;很贵吧，你别说去那么多天就是为了买这个。&rdo;&ldo;别人介绍的中人，捣腾了两幅好字画，拿去鉴定了确实是真迹。&rdo;姜尚尧粗略解释，又转移话题，&ldo;你不是属狗的吗？看到那人有这个，当时就想起你了。平常摆案头好看，写字累了又能拿着玩。&rdo;庆娣将东西收好，想了想拧头问他：&ldo;你说那王老头是倒卖文物进去的，就是他介绍的，对不对？还有，你买字画做什么？姜大哥，我以为你现在只是一门心思做好矿。&rdo;姜尚尧拉了一张椅子并排坐下，打开盒子看了两眼又阖上，再望向她时脸上已经一片肃色，&ldo;年后要整改小煤窑小煤矿，周村那个确实过了整改线，但是谁也不能保证中途会不会有变故。一切都是上面说了算。&rdo;庆娣咬着下唇思量片刻，忧心忡忡地问：&ldo;你是怕有人捣鬼？&rdo;他将她纠结的双手包在自己掌心里，缓缓说：&ldo;所以有些路子必须要走。别说便宜东西了，贵的人都瞧不上，只能找又贵又稀罕的。庆娣，理解我，嗯？&rdo;他微微欠身凝视她双眼，&ldo;你知道周村的矿对我有多重要。&rdo;她轻轻点头，不解眉间忧色，&ldo;我知道。聂二势力那么大，总要小心防备着。我不想你去做坏事，可是，我也不愿意你被别人欺负。&rdo;关于周村矿场的流言太多，那年利润据舅舅的保守估计，数字已经庞大到庆娣难以想象的地步。木秀于林，难免会有人因羡生妒。庆娣虽则隐约意识到姜尚尧此时俨然已经建立起一个关系网，但聂二给她的y影实在太大。有那么多人命在前，她万分恐惧自己的心爱成为下一个牺牲品。&ldo;所以，你在外面做事千万要当心，不要被人抓住把柄。&rdo;庆娣不多过问他的事，姜尚尧也甚少谈起工作。实际上，以姜尚尧此时能力，聂二已经算不得什么了。若他愿意拿出周村矿山一个月的盈利买凶，应号的人不知凡几。但他不能容忍自己这样轻易了结聂二xg命，更重要的是，聂二背后的势力一旦惊觉反噬，他毫无招架之力。魏杰于冶南起家，直至今日坐拥闻山，关系盘根错杂。魏周联姻后，自上而下，更加稳固。姜尚尧此时此际最担心的反而不是聂二，而是魏怀源。魏怀源如若有心想摧毁他辛苦建立的一切，那简直是摧枯拉朽，他不堪一击。年底前，姜尚尧随同德叔上原州。在龙城国际的大堂前，德叔与原州铁路局局长平心静气地等待着，偶尔低头轻声jiāo谈一二。稍退后半步的姜尚尧心中回味着之前德叔的那一番叮嘱：&ldo;铁道部自成一统，运输局孟局长这次从部里下原州视察工作，轻车简从，难得抽时间来会晤。他在原州局时我们已经是老相识了，这么多年jiāoqg，关系来之不易，等一会说话但求谨慎，不可冒进。&rdo;比约定时间稍晚五分钟，像掐准点似的，一部奥迪大黑壳不疾不徐滑进大堂车道。司机下车开了车门，德叔与袁局近前两步，迎了孟局下车，双方笑容如拂面chun风，气氛和谐。孟时平和区德稍事寒暄，望向姜尚尧，问：&ldo;这就是你侄儿？不错，小伙子一表人才。&rdo;说着摸摸脑袋，&ldo;我们老了。&rdo;虽说两人jiāoqg匪浅，说话不需拐弯抹角，可这种应酬技巧德叔早已娴熟于心，不过是顺势溜两尾&ldo;松柏常青&rdo;之类的须而已，当下言谈甚欢地一起进了专用电梯。在原州盘桓数日，各处照会应酬不休。德叔一是为了来年的车皮调控指标，二是将姜尚尧以他接班人身份介绍给一应关系。这一次宴请邀约，则主要是联络感qg，另外请孟时平不吝法眼，帮忙鉴定他新获的一幅萧照真迹。当然前两个目的不须宣诸于口，最后一个酒酣qg切时，又无外人在场，三个醉翁自然心照。这等逢迎权贵的手段，姜尚尧几年前是想也不曾想过的，与他的生活殊无关联。此时敬陪于末座，他凝神细听、暗自揣摩，偶尔见fèngcha针应对一二句，很是恰到好处。孟时平装模作样地大叹&ldo;后生可畏吾衰矣&rdo;，而德叔的笑容更加愉悦快慰。&ldo;孟局，今年你是长风破làng，更上青云，看得我那叫一个眼馋艳羡，这第四杯更加要gān了贺一贺。&rdo;孟时平掩住酒杯，似笑非笑望向区德，&ldo;老区，你这话我怎么听都不是那个味，话里话外都在敲打我。怎么，石原线，你也想分一杯羹？&rdo;这一个单刀直入，座上人都笑起来。区德也不遮掩，叹口气说：&ldo;我也知道自己斤两，没那个实力。但是石原线是第一条高铁，意味着什么，大家心里都明白。我吃不动，吞吞口水总成吧？&rdo;孟时平指着区德连连摇头，一扫眼瞥见姜尚尧脸上笑意，有心考较，问说：&ldo;小姜，你叔眼馋什么，你肯定明白，说来听听。&rdo;姜尚尧心中一动。这个问题看似简单，实际上下了个暗套。若说施工招标，这席面上的虽都不是外人，但行事直白是为官场大忌，摆明了车马，大家都不好看；若说高铁增加了外运能力，德叔做了这一行这么多年，还计算着这个未免给人格局太小的感觉，又落了下乘。他继而想起德叔之前的叮嘱，拿眼望过去，德叔眉目舒展，扬扬下巴说：&ldo;你孟叔存心为难你，放胆子说，咱输人不输阵。&rdo;孟局和袁局同时呵呵而笑，孟时平略带三分无奈摇头，&ldo;几十年了，还是这喜欢挤兑人的臭毛病。我还没说什么，大帽子先扣上了。&rdo;待笑声稍止，姜尚尧谦逊地欠一欠身，坦然地答说：&ldo;既然孟叔问到，那我大着胆子说两句看法。石原是第一条高铁线，意味着将来会有更多重要的gān线兴建高铁。加快基础建设，能拖带很多关联行业的繁荣，像冶金、能源。具体到我们省，煤炭流通速度增qiáng，等于未来天然气、电力、焦化、金属锻造这些行业都会更上一层楼。我叔说眼馋，其实也就是叹惋个人能力有限而已。&rdo;孟时平手中杯子转了两圈，注视姜尚尧良久，点头说了一个&ldo;好&rdo;字。接着转向区德，拍拍老友肩膀，&ldo;听见没有，你侄儿都说将来大有发展机会，急什么？难不成还一口给你吃成个胖子？&rdo;这句话俨如定心丸，区德与袁局相顾一视，两人喜形于色，区德咧嘴问：&ldo;那我们再gān一个？&rdo;&ldo;你这酒葫芦！&rdo;姜尚尧暗自舒口长气，知道这是过关了。他给桌上人轮番斟满酒，再坐下不由突然想起庆娣在电脑前，搜索出页面给他看时那抬头的一笑。席上其实都不是好酒之人，谈完正事不过是聊些官场轶闻。姜尚尧深知分寸进退，偶露峥嵘之后即刻收敛了心神，谨言慎行。欢宴终散，大堂前司机等候已久，三人送孟时平上车。该说的早在酒桌上倾斟完毕，大庭广众之下，孟时平只作老友相聚一般与袁局和区德一一握手道别，到了姜尚尧，格外多说了句，&ldo;有机会到京里，别忘了孟叔，来家里坐坐。&rdo;