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不之长身鹤立于安静月光之下。
潮汐轻柔拍击沙滩,一层层卷起的浪花仿佛是花圃中的繁花,温柔又安静。
暴烈的海洋,也温驯在林不之脚边。
他穿着一身笔挺中山装,碎发拢起梳到脑后,清晰的露出他俊秀沉稳的五官。
岁月总不忍心苛待美人,不愿褪色他的光华。
即便一十年过去,蔡琰为已经平添皱纹年纪见长,可林不之,却依旧是当年他们初相识的那样俊美无俦,甚至那眉眼间,只有被岁月厚待的沉稳成熟,如酒般醇厚芬芳。
只是青年时的意气风发,全都沉淀成了温润深邃的柔和,如皎洁月光,泠泠流淌。
林不之居高临下看着一身狼狈的蔡琰为,眸光悲悯,如高高在上掌控一切的神祇。
看蔡琰为挣扎,沉沦,无能狂怒。
最后却还是不得不落在他的掌心里。
蔡琰为看着这样的林不之,笑着笑着,却像是忽然从林不之的眼神里意识到了什么,笑容消失,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。
他脸皮抖动着目露惊恐,不可置信:“你已经知道了?”
“在今天之前,你就已经知道我在建科研所了吗!是不是,林不之!”
蔡琰为目露狰狞:“回答我,你这么多年,是不是一直都在看我的笑话?!”
看他愚蠢的挣扎试图夺权,却到底还是翻不过五指山,戏耍小丑一般。
“你怎么会这样想?”
林不之惊讶又失落:“原来我在你心中,是这样的形象吗?琰为,我以为,我们是可以并肩作战的同僚。”
那受伤的神情不似作伪。
如一盆冷水泼下,熄灭了蔡琰为升腾的怒意。
他迟疑着看着林不之,忽然有些不确定了。
平心而论,蔡琰为是敬佩林不之的。哪怕林不之错误的任用了商南明,他也只觉得更多是商南明用诡计蒙蔽了林不之的双眼,让林不之错误选择了商南明,而不是他。
蔡琰为的计划里,只是用成功拿出成果的科研所,向林不之证明自己的价值,拨乱反正,终止商南明的错误任命。
却从没有想过真正伤害林不之。哪怕是怀疑他。
一十年前,当调查局还是一个临时组建的小小调查小组时,年轻的林不之就带着那样一个东拼西凑的草台班子,超乎所有人意料的超额完成任务,在国内还没有认识到污染到底是什么的时候,就已经逐渐让调查小组走上了正轨。
蔡琰为敬佩那样果断高明的林不之,他知道自己永远做不到林不之的程度,也从来都心甘情愿追随他。
为他冲锋陷阵,为他夺取胜利。
“既然你那样重视我,为什么又要无视我,把我发配到南方分局?”
蔡琰为痛苦到颤抖:“士可死不可辱。让我眼睁睁看着商南明那个黄毛小儿爬到我头上?你倒不如杀了我更痛快!”
林不之仿佛一声轻叹。
他缓步走过来,慢慢蹲下身,背对着月光注视着蔡琰为的目光柔和,那双沉淀着岁月与死亡的眼眸中,仿佛倒映着海洋与天空,月光在其中流淌灿烂如银河。
“怎么会让你死呢?琰为。”
林不之笑得柔和:“调查局需要你的存在,琰为,你是很重要的人。”
蔡琰为怔住。
他仰头,屏息看着林不之眼眸中自己的倒影。
哪怕之前已经撕破了脸,自己的野心彻底暴露在调查局面前,恶劣影响已经罪不可恕。可就在那一刻,他还是不由产生了幻觉——林不之,需要他。他心目中唯一能领导污染枢纽的存在,需要他。
哪怕经历过所有的狼狈和不愉快,可他依旧愿意为林不之冲锋陷阵。
即便林不之现在让他去死,他也甘愿。
可林不之微微俯身,遮去了照耀在蔡琰为身上的月光。
“但调查局,更需要商南明。”
蔡琰为重重愣住。
刚刚重新温热的血液,都在疾速冷却。
他听到林不之说——“没有南明,就没有调查局,科研院就更是不会存在。商南明,是污染的基础,是承载一切的大地。”
“琰为,一个组织中,需要形形色色的人。有正直的,也就需要圆滑的,有指挥方向发号施令的,也要能执行命令的。只有足够多不同形状的积木,才能最终垒成组织的大厦。各人各务,缺一不可。”
林不之的声音依旧温柔,可在蔡琰为听来,却如魔鬼嘶声。
他修长干净的手指落在蔡琰为的发顶,温柔的为他拢去额前湿发,眼神悲悯。
“琰为,我唯一没有算到的……就是你竟然会愚蠢至此。”
“我当然需要你,不然早在你与南明起争端时,你就应该被踢出调查局。甚至如果你没有和南明闹到那般地步,也不会为自己找到南方分局的结果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