轰
气浪挟着火星扑面而来,碎石在爆炸中燃烧迸溅。承重墙撑不住了,新一轮坍塌自远而近,烈焰中残桓断壁像暴雨一样从头顶坠落,将远处闪烁的警灯和鼎沸的人声隔绝在外
“指挥中心请求增援请求增援”
“江队呢,江队人呢”
“不好了江队冲进去了快快快”
炼狱化作斑驳扭曲的色块,喧杂如潮水般飞退去;扶墙的手掌被烫伤,从五指端流淌出的鲜血被烈焰迅蒸。但他全无痛苦,也什么都听不见,不论相同的场景在梦中重复多少次都一样,整个世界只响起自己炙热沙哑的喘息,随即他向火海中渐渐走出的魔鬼的身影举起了枪
砰
身影越来越近。
砰
砰砰砰砰
子弹没入虚幻的魔影,犹如穿过空气,悄无声息投进了大火里。
他手一松,九二式掉在身前,在火海中出微不足道的咔哒一声。
“我在这里,”他听见身后毒蛇般的声音响起,带着冰冷的笑意轻轻俯在耳边,随即一只手抚过面颊,说“江停,我在这里。”
第一千零一次,他从梦中回头,然而不论如何竭尽全力,都无法看清噩梦中逆光的身影。
“下地狱吧,和我一起。”那身影微笑着说“你的一切都结束了永远结束了。”
他闭上眼睛,最后一丝意识听见消防呼啸逼近,警笛由远而至。但呼然暴涨的烈火吞噬了一切,大地颤抖着烧裂,无数魔爪伸出,将他活生生拖进了不见天日的深渊
三年后,建宁市。
江停睁开了眼睛。
阳光从薄纱窗帘外投进病房,雪白干净的墙壁反射出光晕,病床前一束白玫瑰尚留露水,散出幽幽的芬芳,护士轻轻的声音从虚掩的门缝中飘进来
“53八床今天办出院手续,你跟主任说一声,准备给家属打单子”
“这都昏迷好几年了,竟然还能醒来出院可见人真是”
“嘘”护士长轻声道“干你的活儿去”
脚步声渐渐走远,江停没有反应。
他保持着刚睡醒的姿势,靠在窗前的躺椅上,瞳孔深处带着对梦魇习以为常的冷漠,映出郁郁葱葱的树木和更远处蔚蓝的天空。
片刻后,病房门被轻轻推开,随即有人小心走近。江停没有回头,来人直到身侧才顿住脚步,轻声道“江哥。”
杨媚一头精心烫染过的卷,黑衣裙、红指甲,挎着铂金包,胳膊底下还夹着医生办公室里刚带出来的大信封,见他目光投来,盈盈一笑“我看你睡着了就没叫醒你。手续都办好了,车在楼下,咱们走吧。”
江停默然不语,片刻后点了点头。
这是建宁一家条件极好的私人疗养院,即便只是挂着仪器维持生命,也收费不菲,更何况他醒来时身体状态良好,想来这几年间得到了相当精细的照顾。
但不管怎么说,整整三年的昏迷不醒,生理上还是很难立刻恢复如常。
“你听说了吗,那个昏迷了三年的53八床是她的未婚夫”
“好端端一个白富美竟然这么痴情”
“年纪轻轻的也是造孽,该不会以后都站不起来了吧”
杨媚亲自推着轮椅走进电梯,门缓缓合拢,将空气中窃窃的只字片语隔绝。
电梯开始下降,金属门上映出江停毫无表情的脸,倒是他身后的杨媚有点讪讪的,咳了一声“当年转院到这儿的时候,护士让填表,里面有问家属关系,我也是一时着急糊涂了”
江停说“当年如果不是你,我已经死了。”
“怎么能这么说如果不是江哥,我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蹲大牢,我的今天都是你”
“但那些人没有对我罢休。”江停打断了她,“我行动不便,还有性命之虞,你小心别被我拖累。”
杨媚还想说什么,但她看见电梯门上的倒影,江停已闭上了眼睛,只得忍住了。
华灯尚未初降,不夜宫ktv的霓虹灯已经早早地亮了起来。一辆大奔刷拉停在后门口,杨媚下车抢步打开后座的门,刚要跟司机一起去扶,江停抬手制止了她。
江停抓住车门,一使力,出不明显的闷哼,片刻后竟然缓缓站了起来。
“哎哟大哥,您慢点”司机下意识就要伸手,却见杨媚比他快了一步,抢先把人给重重地搀扶住了,向ktv后门入口走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