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叔亮已经把事情在心里过了几个来回了,他原本是对祝缨是需要让一步的,相府开府本来就有女官了,再任用女官,他也不反对,不过考试就有点扯,祝缨随便荐,他可以同意。
司法、司法佐这样的正式官吏,他是不想同意的,所以,官学里的医学女学生,那倒可以作为谈条件不反对。多些妇科的女郎中也不算坏事。他还有一个不能说出来的“阴暗心理”,医学生,学成了,也就是治个病,不会顺延成为官员。
但是祝缨一把手诏拿来,他又有觉得刺得慌,猛地想起来祝缨做事,向来不是只会做一步。如果她借机再推一步,日拱一卒,那不就是要坏了吗?
所以,连女学生,他也不想同意了。
因此,他试探地说:“您的府里征辟官员,哪容别人置噱?只是这女学生?不太好安排。良家子,抛头露面,也不雅……”
他说的时候是带着小心,施、姚二人也都等祝缨反驳——只要祝缨针对的人不是自己,戏还是会很好看的,还能借鉴些手段哩。
哪知祝缨居然点头了:“医学生,确实,用处不大哈?”
王叔亮提起的心没有放下,因为祝缨没有直接答应,他又紧问了一句:“您同意了?”
祝缨道:“那就把天下的医学生都取消了吧!”
来了!来了!果然来了!施、姚都瞪大了眼睛准备看戏。
王叔亮道:“这如何使得?”
“如何使不得?”祝缨说,“你看,世上已经有了药婆、稳婆,当然不用官府再教女学生治病,世间的郎中比药婆多得多,还要官府收什么医学生?”
王叔亮张了张口:“那不一样。”
“哪里不一样了?女人不是人?还是世间不需要男女大防?”祝缨问,“都黜了吧,还省一笔钱……”
“野郎中如何得用?”
“所以人是需要好好的学校教出来的郎中的,对吗?女人是不是人?”
王叔亮面红耳赤,连连作揖:“是我的想岔了,是官府是该管一管女郎中的。”
施季行和姚辰英对望一眼,也点一点头。于他们,倒不能说女人与男人都平等了,但心里也是认为,女人是人,虽然要有男女尊卑的,但基本的照顾还是应该有的。
世上是有药婆、稳婆之类,也有些女郎中,官府也不是完全不做管理。但是官府在学校里招女生授课,之前确实没有,而哪怕是单干的郎中里女子也是少的。比较起来,也确实经过学校教授的学生水平更高一些。别人他们不太想管,让“自己人”更有保障一点,他们是不反对的。
祝缨对王叔亮道:“你这是做什么?咱们好好的议事,这事儿,麻烦不小的。”
施季行打个圆场:“可不是,想不通的人必是有的,要好好说服才是。”
姚辰英也说:“强令下去,恐怕会有些暗中手段作对。”
祝缨笑道:“那你们先私下问一问,回来咱们再细说?”
三人点头,不再提女法官的事情。
岂料次日,王叔亮朝上就带着火气,说话带冲。众人见他眼袋拖得老长,一脸的疲态,只当他国事繁忙,所以脾气大,也都不去触他的霉头。
回到政事堂,便对祝缨说:“那个女学生的事,快着些办吧!如何录用、什么样的博士教,如何管束……都要有全套的章程!”
施季行吃了一惊:“老王?”
王叔亮道:“至于女法官,还要再参详!”
“老王!”姚辰英说。
祝缨问道:“到底怎么了?你这变得有点儿大,反常即妖啊。”
“我是真遇到妖怪了。”王叔亮说。
———倒叙———
王叔亮昨天确实与一些人透了风,考虑到即使是与自己走得近的人,观点也不尽相同,他比较客观地把作风温和的与意见严苛的人都叫了来透气。
不出意外的,有人面露难色,也有人无所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