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月十一,惠安帝在文安公主监国之后,第一次出现在了朝堂上,命书公公宣读了传位的旨意。
他本就因为中毒,身体大不如前,如今容妃又不知受了什么打击,时而痴傻,时而正常。
正常时不言不语,只抱着他哭,痴傻时宛若稚子,笑着喊他表哥,要带他去御膳房偷吃的。
惠安帝询问过芳菲殿的侍卫、宫女和嬷嬷,谁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,只道娘娘突然就这样了。
他甚至趁容妃清醒的时候小心问过,可容妃却一言不发,只满脸悲痛。
久而久之,他就不问了。
惠安帝生来便是太子,皇后和妃子都是太后做主抬进宫的,他本就不怎么热衷女色,对此也无可厚非。
但容妃是例外,他永远都忘不了容妃进宫那日的情景。
少女舞裙翩翩,笑得妩媚又风情。
可他却在那一颦一笑里,在那每一个舞步里瞧出了隐忍至深的脆弱与哀愁。
惠安帝不知道什么叫心动,但他心疼,心疼那个少女眉眼里藏着的忧愁。
他没来由地想对那个少女好。
可惜,他对容妃好了二十年,仍旧没能拂去这个女人的哀愁。
有时候他也会想,或许容妃就是这么一个眉染清愁的人吧。
而今,看着痴傻时,总笑得跟个孩子一样的容妃,惠安帝陡然发现,原来当初的少女也会有这样无忧无虑的模样。
所以他不介意应容妃一声“表哥”,不介意容妃的一切,他还是只想对这个女人好,天天守在身边,寸步不离。
也因此,惠安帝决定早早退位,趁着自己尚能自理,好好陪着他的容妃。
早朝后,文安公主看着又去了芳菲殿的惠安帝,留下书公公在御书房,开门见山道:“母妃当初答应了你什么?”
书公公跪在地上,脸上一片木然:“容妃娘娘说,待陛下殡天后,便放老奴出宫。”
惠安帝是宠爱他的,且不止一次说许他葬入皇陵,到了下面仍做主仆,换言之,若惠安帝早死,他是要陪葬的。
他每次都是跪着谢恩的。
可是没有人知道,他下辈子不想做奴才了,他不想做一个没有根的人了。
他更不想为惠安帝陪葬。
唯有容妃娘娘懂她,许他出宫,许他还乡,许他过继子嗣,许他颐养天年,许他做回自己。
“母妃答应你的,本宫都应了,退下吧。”
书公公愣了一下,而后哭着谢恩。
“殿下仁慈,殿下仁慈……”
文安公主摆摆手,命他退下,叫丘凉进来。
“丘师父,你方才在殿上可有看过二皇兄。”
“看过了,臣这就写下名单。”丘凉点头,六部中投效二皇子的人并不多,为首的是户部肖尚书。
六部尚书都是皇帝一手提拔,要么是世家代表,要么是寒门魁首,想拉拢
很难。
而二皇子也很聪明,没有去碰最惹眼的兵部,刑部又是大皇子的人,所以他在其余四部中选择了朝廷的钱袋子,户部。
可以想见,二皇子不管是暗中养兵还是筹谋什么,都是不缺银子的。
文安公主看着纸上的名单,笑了:“二皇兄还真是处心积虑,藏得真深啊。”
连钦天监的秋官正都是二皇子的人。
若不是因为丘凉和宋见霜陪她去了大相国寺那一趟,因为李崇淋的昏招,骤然打破了朝堂上格局,事情还真不好办了。
文安公主不着痕迹地扫了眼丘凉,心道两位师父真是她的福将。
只要这俩人不犯什么谋逆的死罪,她不介意给她们一生富贵和尊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