来到旅馆前台角落,拿起电话,听筒里传来南风的声音。
“喂?老张,身边儿干净不?”
江连横用手肘撑着前台,侧身环视一周,低声回道:“说话。”
王正南语气轻松,多少带着点喜庆的感觉:“道哥,闺房传喜讯,张雨亭升啦!”
江连横一愣神,赶忙压低了声音问:“段胖子走了?”
“那可不!”王正南难掩兴奋地说,“二十八师要调兵,可算把那个段志贵吓跑了。有个小道消息,现在还没公布,军营里传出来的,说张老疙瘩要当盛武将军,兼任奉天巡按使。”
盛武将军,督理奉省军务。
巡按使,即为奉省民政官。
凭借洪宪闹剧,张老疙瘩的“逼宫计”得逞,终于如愿成了地方大员,并且行将施展枭雄野心。
奉人治奉,如期而至。
消息,是北风带回来的。逼宫大戏,下克上,军营骚动了個把月,赵正北总算捞到个机会,请了半天假期,毕竟是念过一个半学期的讲武堂学生,待遇有别于大头兵,更何况江家还有人脉通融。
老张高升,鸡犬升天,江家当然有理由为之欣喜。
不过,江连横却深知,眼下还不是高兴的时候。
他把话筒凑到嘴边,低声问:“那批喷子的事儿,你跟上头说没说?”
“道哥,你交代的事儿,我能不办么!”王正南解释道,“可说到底,咱也不是带兵的,消息报上去,他们能不能当回事儿,能不能认真办,咱也做不了主,反正能搭上话的,我都说了。”
“那你这两天加点小心。”江连横细心叮嘱。
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,军营也未必是铁板一块,既然将宗社党偷运军火的消息传了出去,就要当心那帮老辫子得知消息后,对其实施报复。
王正南倒是没想到这一点,眼下听见提醒,方才严肃地应了一声。
江连横顺势又问:“家里没事吧?”
“挺好的,啥事儿没有,嫂子让我告诉你,家里的事,你尽管放心。”
“叫大姑接下电话。”
“谁?”王正南有点诧异。
直到确信道哥就是要找许如清,他才愣愣地说了句“稍等”,旋即搁下电话,响起一阵脚步声。
江连横黑下一张脸,心里不满。不满的是,胡小妍怎么不跟他通电话,自己都已经在大连待了四天三夜了——四天三夜!这败家老娘们儿,咋不知道想我?等我找你?做梦去吧!
没过一会儿,大姑来接电话了。
许如清也懵懵的,拿起听筒,当然是对大侄儿嘘寒问暖,只是没闹明白,怎么会突然想起找她商量。
“大姑,我记着你有个小师妹叫薛应清,是不是?”
许如清“呀”了一声,忙问:“你碰见她了?”
“碰见了。”江连横咂了咂嘴,迟疑着问,“她这个人——脑子没啥毛病吧?”
许如清笑了笑,却说:“你别跟她提我,当心她害你。”
江连横应声被唾沫呛了一口,听大姑那轻松的语气,所谓“害你”,似乎也不是什么要命的大事,而更像是戏弄、捣乱的把戏,可猛地一听,心头还是不禁颤了两下。
“大姑,小偷走了才关门——晚了。”
闻言,许如清在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,才问:“你没答应她什么事儿吧?”
江连横挠挠头,搜肠刮肚了一番,说:“我就答应了给她两千米儿,可能还有请她在海边放个炮仗?”
许如清似乎松了一口气:“那还行,答应她的事儿,千万做到,别的也没什么,她人挺好。”
“好好好,我知道了。”江连横应付了几句,便打算挂断电话。
却不想,许如清又突然悄声细语地问:“小道,心里长草了吧?”
“没有,倒是长了两棵树。”
听筒里传来一阵来自长辈的笑声:“小道,你拿不住小薛,听大姑的话,跟小妍好好过日子。”
“大姑,我这边还有事儿,先挂了啊!”
江连横放下电话,走到前台结清了费用。
他能清楚地感觉到,大姑提起薛应清这个小师妹时,精神状态明显好转了不少,言谈话语间,也变得愈轻松诙谐,但他并不想跟长辈说这些。
前台小姐给他找了零钱,正要转回身的时候,旅馆的旋转门“呼啦”一响,竟是赵国砚回来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