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靠:把果树的一枝锯开一半,分成两叉,留一半自然生长,拿一半插在事先装好的湿润的细土里头,让它长根后,再把自然生长部分切断。靠下来的果树不退化,不走味。2抿甜:很甜。3窝工:效率不高。4彻火:害怕。5疑儿到:心头怀疑。6抱焉子老汉儿:快要步入老年行列的人。7喔儿叉叉:惊叫。8挑担:襟兄。
黄篾匠与江驼子是瓜葛亲,与宋老二是朋友,当初他们不听劝阻,高矮要叠转回来,令黄篾匠心头一直放不下去。这下乡亲们有着落了,他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说服他们,一起把坝子头去。
两人走了一转,先后来到宋老二、江驼子、郑麻子、李黑脸他们几家人的房子外前一看,尽都长满杂草,屋子也差不多跨完了,只有一把浪在1转角后头,搞忘收了的豆把子还在儿间,根本不像住人的样子。两人判断他们几家人,不是死了,就是到别的地方去了。实在找不到人,只好改变计划,去收集种子、树苗和其它东西。
两人叠转过来,没走多远,看见地上重起舞爪2的一大一小两具白骨。
“哈呀,死得好遭孽。”刘裁缝将将子说煞搁,抬头又见树枝上吊着一副骨头架架。“日你的温伤,死都死众久了,还把骨头吊在康上。”
“来,我们作几个揖。”黄篾匠说,“反正都是没有隔好远点的人些。”
“说啊又说,这几个人要是给我们一路走了,肯定就求事没得言3。”刘裁缝说,“怪得不管整啥子,还是要随大流才对。”
黄篾匠与刘裁缝走进槐树梗找了两根杠杠,正说翻墙进去寻东西,忽然轰隆一声,房子倒了。侧边,树子摇动,一股阴风,吹得烟雾尘尘,二人勒眼一趟,跑了几丈开外……
陈纸匠是一个很重亲情的人。舅父遇害时,他不在家中,舅父百日之期,他也未能化帛尽孝。如今从樵夫坝归来,就算空手,他也要跪在舅舅坟前,恭恭敬敬作几个揖,叩几个头。
陈纸匠从坟院头出来,冯水生已在村前等候。他们拿起锄头,来到郭家后园,按照郭二公子叙述的位置,叮叮咚咚挖了一阵。果然挖出两个罐子,打开一看,尽是金子银子。两人收拾巴士,走出门来,忽见前里影子晃动。陈纸匠从竹林空空头看起过去,是个人影。他以为村中还住有村民,便追了过去。陈纸匠绕过慈竹笼,抬头看时,人影不见了。这时掉在后蹄的冯水生,怕与陈纸匠走来掉得太远,也撵了过来。
“真他妈的闯鬼了?一晃就没得人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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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浪:豆子、胡豆等怕堆沤霉变而挂在绳索上晾干。2重起舞爪:重在一块。3求事没得言:什么事也没有。
陈纸匠话刚说完,忽然又听到了脚步声。二人壮着胆子,吓酥吓酥往前走去。但对方好像有意要与陈纸匠、冯水生转圈圈逮藏藏猫儿似的,光有声音,没有人影。
冯水生说:“算求了,管他是人是鬼,不关我们的事,惹出麻烦那就拐了。”
陈纸匠说:“不,肯定是这儿附近的人,找到他,喊他一路把坝子头去。这儿间这块塌塌,根本不能呆了。”
陈纸匠和冯水生停住脚步,悄悄跍在1竹林后头,想看看究竟是谁。没得好一合儿2,人影果然出现了,但他是个疯子。
“咿哩哇啦……打不拉塌……哈哈……咦……啊……哈哈……啊……哇哗……哈哈……啦……嘻嘻……噫不咚哃……”
疯子一身焦湿,嘴头东一句西一句,吐词不清。眼神呆滞,又跑又跳,一个人转来转去。
看样子,多半是遭吓疯了的。
陈纸匠说:“要是弄得起走的话,我们把他弄到坝子头去,等他过几天好日子。”
冯水生说:“疯都疯了,不可能把他绑着走吧。你为他好,他也嫑得。就等他自生自灭算了,我们还是搞点去忙正事。”
下午,大家又回到周大爷家里。他们斗了一下,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找到宋老二他们几家人,最大的收获是挖到了两罐银子和金条,还收集了不少种子、树苗、生活用品及家家具具。
当晚,他们依还3住在周大爷家里。
天亮以后,王瓦匠、陈纸匠出门去看天色,没走多远,看见一滩血迹。陈纸匠正在猜想这是人血还是狗血时,突然听到王瓦匠在侧边大闹起来:
“不好不好,这儿间有一堆新鲜的人骨头……”
“隔远点子,看有瘟病,”陈纸匠赶紧说道,“嫑把我们惹到了。”
崇祯末年,川西坝子头生史上最惨烈战乱,让富庶的溪河两岸成了一片乱坟坝。原来以为没有军兵就可以重返家园的念头,彻底打消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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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跍:蹲。2没得好一合儿:只一会儿。3依还:依然。
大家打点东西,准备返回坝子去。刚要动身,却有一只瘦得连雕刀子都雕不出肉来的小花狗,嫑得从揽合儿1撵了过来,跟着众人弄死不肯离开。陈纸匠收出团团2,随手给它甩去,尽管团团尸了3,又干焦巴儿4,可花狗几口就把它吃得干干净净。
“等它给我们一路把坝子头去算了。畜比人同,好歹也是一条生命。”
陈纸匠说着,接连唤了几声,花狗摇尾摆巴儿,紧紧跟在后头,生怕大家就把它甩了。
在山林里走路和过夜,每当野物盯上大家的时候,花狗都会在第一时间通知大家。
花狗知恩图报,当真没有白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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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揽合儿:哪里。2团团:米饭捏的圆坨。3尸了:变质臭了。4干焦巴儿:没有汤,没有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