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们也不错嘛,毕竟保全了性命。”
“就是。”良补锅匠说。“这合儿3正县那边,难得看到几个人花儿花儿了。”
“敢问二位。”赵员外说,“准备把哪里去?”
“回赵老爷的话,走得仓促,想得简单,一路上事与愿违。”杨郎中说,“本来准备去找曹王坝,结果迷路在深山老林里头。”
“不仅曹王坝没有找到,还差点拿得暴风雪冻死。”良补锅匠说,“转了几天,才走起出来。”
“你们是背得把方向搞错了?”赵员外说,“我记得人家曹王坝,在底下得嘛。”
“啥子咹?”杨郎中立即问道,“在底下?”
“是的,在底下4。”张三爷一边上茶一边说道,“你们把方向走来反起了。”
“走来反起了?”良补锅匠也筑了5一下。“弄块要跟到哪里才走得过去喃?”
“只有再朝西方上走点子,”张三爷说,“围到乌云山西面包一转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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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就:扭。2杂霉儿样样:一身霉像。3这合儿:现在。4底下:下方。5筑:同音字,愣。
“我们想抓紧时间,”良补锅匠问,“翻山行呗?”
“不得行,那匹山又高又大,全是树林荒荒,冬天头天天落雪。”张三爷说,“连猎人都不敢上去,嫑说是你们这些平坝头的人了。”
杨郎中说:“那,绕一转要得好久呗?”
“好久?”张三爷说,“勾儿勾儿弯弯,爬坡上坎,还要蹅水,像你们这块架势,恐怕三天都绕不过。”
杨郎中和良补锅匠听说三天都绕不过,心里又是一惊。
赵员外说:“这哈,你们准备咋整咹?”
“对真人不说假话,已经整来假起了1。”良补锅匠是个直肠子人,根本没加思索,便直截了当说道,“如果紧到耽搁,曹王坝被人抢先占了,还不而就只有以烂为烂,耐一天算一天。”
良补锅匠一句“耐一天算一天”,竟让管家陈叔的脸色,黑得揪得下水来。“千心千万嫑装舅子呀。”管家很想给赵员外递个拱子2,但他在客人面前,没有找到机会,就喳个儿退到了侧边去。
“管他了,替天由命。担心也没用,哪里黑,哪里歇。”杨郎中之所以不愿意在赵员外面前,露出走投无路的样子。是他一怕赵员外笑话,众么精灵的人,居然到处糊碰。二怕二天传起出去,包听。“赵老爷,我们准备告辞了。”
“我说纵块吧,二位如不嫌弃,留下来如何?”赵员外盯着杨郎中,说,“我这儿宽朝3。”
当管家听见赵员外喊“二位”留下来时,他“哗”声就把眼睛一愣,又在喉咙杆上咳了一声,车勾子去了隔壁屋子。当良补锅匠听见赵员外喊“二位”留下来时,他心里立刻否定说:“不可能。”但他脸上没有露出任何表情,只是死死盯着杨郎中。而杨郎中听见赵员外喊“二位”留下来时,他先是微微一笑。过了片刻,才慢腾腾地说道:
“谢了,我们人多。”
“要不,”良补锅匠知道,杨郎中医术高明,赵员外真正想留的是他,便打圆促4说道,“杨郎中留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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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假起了:没办法了。2递拱子:以嘴型、眼神暗示。3宽朝:宽敞。4打圆促:成全。
“嫑讪坛子,我们是赌过咒的。生,要生在一路,死,要死在一块。过心朋友,不该说这块话。”杨郎中说,“要留,都留。要不留,都不留。我们众么多人,都留,显然不可能。”
“心意领了。”良补锅匠重复说道,“心意领了。”
“不愿留下,我不勉强。既然走拢招(这儿)了,那就没得饿起肚皮走的,先去吃点馍馍该对呗。”赵员外调过头去,又高声叫道,“陈叔,你去准备一下,按人脑壳,各人给他们半升麦子。”
“老爷。”管家陈叔在隔壁子回答道。“他们人多哦。”
“没来头,多就多吧。”赵员外非常大方地说道,“了不起千把斤麦子就顶破天了1。”
“使不得。”尽管杨郎中与良补锅匠,心头巴不得就要点粮食了,但他们面子上,还是没有做起抖抖讼讼2的样子。“当真使不得。”
“钱财如粪土,仁义值千金。”赵员外历来手散,把钱财这些身外之物,看得很淡。“这低低儿麦子,不存在。”
杨郎中与良补锅匠还要推辞,赵员外说:“美不美,乡中水,亲不亲,故乡人。难道这点面子都不给?”
赵员外一些话,把杨郎中与良补锅匠整得哑口无言。
“我看今天时间不早了,前里又多加远3没得人烟,鸡瓦兮4就在房前屋后,将就住上一夜吧。”
“那就泼烦了。”杨郎中与良补锅匠说道,“泼烦了5。”
“至于留与不留,你们还是再考虑一下。”
站在一旁一直没有过多添盐搭醋的张老三,见杨郎中和良补锅匠站起身来,便上前说道:“老爷吩咐了,我们先把饭堂去吧。”
杨郎中和良补锅匠早饿痨了,一点没有讲礼,随张三爷走进饭厅,狼吞虎咽,啃了几块干焦巴儿,死踏死踏6的麦子馍馍,又喝了一碗热汤。
饭毕,二人走出山庄,火赶回乡亲们休息地,同云三嫂一起,把大家带到了庄上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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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顶破天:最多。2抖抖讼讼:贪馋。3多加远:很远。4鸡瓦兮:今晚上。5泼烦了:道谢了。6死踏踏:没有酵的馍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