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是,当那老不死的良心开始嘟囔时,还需要喝点酒让它闭嘴。
她在柯拉文殡仪馆外停下来,朝街北边看过去,一群男孩子踩在梯子上,兴高采烈地把纸灯笼挂在高高的柱子和屋檐上。这些五颜六色的灯将在收割节晚上点燃,届时罕布雷的主要街道将会铺满杂色斑驳的柔和灯光。
克拉尔还能记起小时候的情形,爸爸牵着她的手,她则好奇地看着彩色的纸灯笼,听着爆竹出劈里啪啦的声音,还有从翡翠之心传来的舞蹈音乐&he11ip;&he11ip;爸爸的另一边站着哥哥托林。在她的记忆中,哈特很自豪地穿着自己生平第一条长裤。
她心里不禁一阵感伤,这种记忆开始是甜蜜的,后来又变成了苦涩。从前的小女孩已经变成了拥有一个酒吧和一个妓院(更不用提鲛坡周边的大块地产了)的黄脸婆了,近期惟一的性伴侣是亲哥哥的大臣,最近的主要目标竟是要尽快处理那条咬了她的狗。事情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?她变成,自己最不想变成的那种女人。
&1dquo;我到底错在哪里?”她问自己,然后笑了。&1dquo;哦,亲爱的耶稣,这个迷途的小孩哪一步走错了呢?请给我明示。”她的腔调听上去很像前年来过的那个女牧师——匹茨顿,希尔薇娅·匹茨顿——她又笑了起来,这次的笑容还算自然。她继续朝着旅者之家的方向走去,心情稍微好了一点。
锡弥在门外,正在打理剩下的一些尚未凋零的丝绒花。他朝她挥挥手,打了个招呼。她也朝他摆摆手,说了些什么。锡弥真是个不错的孩子,尽管她很容易就能再找到一个干活的人,她还是很庆幸德佩普没把他害死。
酒吧里几乎没人,但仍然灯火通明,所有的煤气灯都开着。而且也很干净。痰盂可能是锡弥倒的,可克拉尔觉得应该是吧台后的胖女人做完所有剩下来的活儿。浓妆也难以掩饰那女人苍白的脸颊、空虚的眼神和脖子上渐渐变得粗糙的皮肤(克拉尔只要一看见女人脖子上那种蜥蜴皮般的皮肤就觉得毛骨悚然)。
快马佩蒂在小顽皮严厉的玻璃眼睛的注视下整理着吧台。如果克拉尔不话,她会一直干到斯坦利出现把她赶出去为止。佩蒂没有对克拉尔明说——她也知道那样做没什么好处——但却用行动把自己想要什么表达得清清楚楚。她做妓女的日子快到头了。她极其想得到照看吧台的工作。克拉尔知道别的酒吧有过先例——在流河的森林树酒吧曾有过一个女吧台招待,塔瓦雷斯海岸的格伦科夫也有一个,直到她死于天花为止。佩蒂看不到的事实是,斯坦利·鲁伊兹比她年轻十五岁,身体状况也要好很多。等到佩蒂的尸体在穷人墓地腐烂好久之后,斯坦利还能在小顽皮眼皮底下继续倒饮料呢。
&1dquo;晚上好,托林小姐。”佩蒂说。克拉尔还没来得及张嘴说话,那妓女已经把杯子放到吧台上,往里倒满了威士忌。克拉尔有点沮丧地看着这杯酒。难道他们都知道了么?
&1dquo;我不想喝,”她不客气地说。&1dquo;艾尔德在上,我为什么要喝酒?太阳还没落山呢!看在你父亲的分上,把它倒回瓶子里,然后滚出去。在这个点儿你等着伺候谁啊?鬼吗?”佩蒂的脸沉了下来;脸上厚厚的粉都要掉下来了。她把漏斗从吧台下面拿出来,放到瓶口,然后把威士忌酒倒进去。虽然有漏斗,有些酒还是洒到了吧台上;她肥硕的手(没有戴戒指;戒指早已拿到对面的商号换食品了)颤抖着。&1dquo;真对不起,小姐,我只是——”
&1dquo;我才不介意你只是什么呢,”克拉尔说,然后把充血的眼睛转向了席伯,后者刚才一直坐在钢琴凳上翻着老乐谱。现在他抬起头,嘴巴张开,看着吧台。&1dquo;呆子,你看什么看?”
&1dquo;没什么,托林小姐。我——”
&1dquo;那就看别处。把这只猪也带走。上她吧,为什么不呢?这对她的皮肤有好处。可能对你自己的皮肤也有好处。”
&1dquo;我——”
&1dquo;滚出去!你聋了是吧?你们俩都给我滚出去!”
佩蒂和席伯都向厨房走去,而没有去楼上,但这对克拉尔来说没有任何区别。就算他们死了她都无所谓。去哪儿都行,只要他们别在她眼前晃悠就行。
她走到吧台后面,四下张望了一下。有两个人在远端的角落里玩牌。那个蛮横的雷诺兹正边喝啤酒边看他们打牌。那边还有另一个人,但他兀自盯着空气,沉迷在自己的思绪里。没有人特别在意克拉尔·托林,但就算是他们在看她,那又怎样?如果佩蒂已经知道了,那么他们就都知道了。
她用手指蘸着吧台上洒出来的威士忌,放到嘴里吮了吮,然后又蘸了一遍,又吮了吮。她一把抓住瓶子,但还没等她倒酒,一只长着灰绿色眼睛的怪东西跳了出来,咝咝地叫着,一跃跳到了吧台上。克拉尔尖叫着后退了一步,威士忌酒瓶也掉到了地上&he11ip;&he11ip;可竟然奇迹般地没有碎。一时间她倒是觉得自己的脑袋要裂开了——肿胀悸动的大脑即将胀碎自己鸡蛋壳般的脑壳。玩牌的人一掀桌子站了起来,弄出咣当一声响。雷诺兹拔出手枪。
&1dquo;没事,”她用一种连自己都无法辨认的颤抖声音说,眼球和心脏都在狂跳。她现在才明白一个道理,人真的可以被吓死的。&1dquo;没事,先生们,一切太平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