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边方弃和半夏刚下了车,那边丰裕厚的门口棉帘就是一动。
两个清秀的后生一左一右的挑开了帘子,左边的拿着刚蒸好的面巾,右边端着漱口的清茶。中间一个大伙计模样的中年人正满面堆笑的躬身迎客。
这伙计身穿着挺括的皂青色排扣长褂,脚登着一双圆口黑缎面布鞋,浑身上下纤尘不染。
一顶石青色呢子小帽戴的端端正正,更衬出一张的白净与红润来,让人一看就讨厌不起来。
“两位贵客里面请,难得赏光来一次鄙小号,阖店上下都是光彩。
两位能来咱家,那透着是眼力高明会挑会买,咱们丰裕泰在宜昌城里可是拔了头筹的,就是在整个湖北省,也不见得有人敢说能漫过咱家去。
两位无论是看样儿,采买还是定制,总得让您心满意足,在下杜豆豆在此供两位驱使,贵客定要让在下为两位好好效劳一番。”
半夏一面笑一面往里迈步——
“你们家倒是与别的老字号不同,这门槛筑的不怎么高。不像有的地方,恨不能绊顾客一个跟头”
“您是细致人,一眼就看出了咱家的不同之处!”那个叫杜豆豆的伙计笑嘻嘻的挑起了大拇哥。
“原本咱家也是有门槛的,不过当年第一任掌柜头一天就让人给锯了去。别人家修门槛是为了挡住外面的邪祟拢住里面的财气,可是老掌柜不信这个。
他说咱们又不是当铺,弄那么个挡路的东西干嘛?绊着人算谁的?咱们做的是实诚买卖,攒的是口碑,靠的是回头客。
就算是三岁的小丫头拿着一个大子儿要来拉一尺红绳,那也是贵客,得让主顾顺顺当当的进来高高兴兴的出去,决不能让门槛挡了她的路。”
他这里说的热闹,半夏却只是抿嘴笑着不言语。
没几步走到了里面的货柜陈列的地方,只见半人高的柜台上陈设着老式的尺剪熨斗等物,角落处三两盆兰花正逆节而放,屋中无需焚香,也有一股淡淡的香气。
长约两丈的木头柜台一看也是有年头的东西,常被摩挲之处已经有了一层包浆,透着股子枣红色的光泽。
十几排货架纵横成列,上面又隔成百宝格的模样,每一格中都放着一款料子。
几个零散的客人正在埋头挑拣货品;一个头花白的老柜员见有客人进来,抬头笑着打了个招呼,然后接着低头扒拉他的算盘。
旁边一只懒洋洋的肥猫抬头打了一个哈欠,探着爪子把腰身拉成了一条直线,然后翻了个身又躺了下来。
店是老店不假,伙计的热情也足够。
不过等到半夏往柜台后面的货架跟前一走,又看了看格子中的几个小样,这脸上的失望却是溢于言表。
“你就带我来看这个?”半夏小声跟方弃咕哝着——
“我还当他家有什么新鲜的料子,可是细找找也就是些纺绡缎绫、纱绢绒锦,质地上倒也说得过去,可是价钱也不便宜啊。
再说这些东西北京的瑞蚨祥哪样儿没有啊?顶多是花式上有些差异,真心不值得大老远的背回去。”
方弃跟半夏使了个少安毋躁的颜色,然后冲着杜豆豆轻轻的咳嗽一声,笑眯眯的低声道——
“都说丰裕厚的料子就算是九天上的仙子都穿得,也唯有你们家得了天衣无缝的真传。我们慕名而来,阁下就别拿卖给凡人的那些东西糊弄我们了呗。”
“哎呦喂,恕小的眼拙!”杜豆豆诚惶诚恐的躬身赔罪——
“刚才我这心里还嘀咕呢,两位这不同凡俗的做派,确实不像是凡人。可是您身上魂魄俱全,这位姑娘肉身凝固,您两位又都没有半点妖气,我这里实在是拿不准呐。”
他伸手在柜台的镇纸上一摸,就见空间一阵波动,眼前的景色如画卷般缓缓卷起,再展开时已经换了场景。
那些凡人顾客全都消失不见,柜台还是那个柜台,扒拉算盘的却已经换成那只老猫。看见方弃看它,抖着胡须喵的叫了一声。
柜台后面的货架比方才多了十倍不止,奇光异彩氤氲其上。屋中就仿佛炸开的一个礼花一样,放眼望去,尽是流动不息的各色光华。
只见杜豆豆随手从货架上取下一卷料子,那上面不时有浪花生灭和波光闪动。他手中托着这匹绫罗,就如同托着一脉川流,当着两人轻轻展开,立时就有水声潺潺扑面而来。
“这是流波绫,当年曹子建见洛神所着之罗衣,就是此物所制。
只要穿上它,就有流光万千之态环绕身周。更能够入水不溺,而且能长久保湿,真乃是皮肤干燥者的福音…。。”
还没等方弃和半夏赞叹出声,杜豆豆又取出了另一匹锦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