被气浪不断向外推的人墙终于停了下来,一双双的臂膀拉在了一起。
树枝缠住了翅膀,手掌攥住了利爪,前胸贴紧了后背,在号子声中,人们缓慢但是坚定的向城中压了回去。
德胜门外立交桥下的草地上
郑老旦刚刚从他的床铺上爬起来,按说他这样的老鬼不应该起床这么晚,可是昨晚上近乎自残的一通闷酒直接就把他放倒了。
狂饮的后果就是宿醉难醒,那些劣质的酒精仿佛要把他的魂魄都烧化了,整整一个晚上他都在半梦半醒之中浮沉。
他梦见德胜门打开了,琉璃就站在城门洞的那头向他招手。
他足向城门奔去,一头闯进城门之中,可等到他穿过门洞,却现自己来到的地方依然是城外。
回身望去,琉璃依旧在城门洞的那头向他招手,连脸上的笑容都一丝未变。
他怪叫一声向远方跑去,想逃回到自己的茅屋。
他仓皇的逃着,直到看见那片草地才算定下神来。
可随着他越跑越近,那片草地上摇曳的小草在他眼中变得越来越高大粗壮起来。
等他终于跑到跟前的时候,他才赫然现那根本就不是草,而是一座座墓碑,上面一个个的名字都是他的袍泽。
郑老旦心如刀绞,痛的大喊一声醒了过来,坐在床上喘息不已。
半个时辰之后,郑老旦拖着大锤走出了自己的茅屋,向着城门走去。
锤头耷拉在地上,在身后拖出一道深深的划痕,无论如何,今天还有一千锤要砸在那该死的门上。
郑老旦苦笑着向前走,他已经在这里不间断的砸了三十三年的门。
期间大锤砸坏了百十柄,虎口震裂了无数回,算起来德胜门已经吃了自己一千多万锤,然而门上的封印也只不过是刚刚有了一丝松动。
按照这个进度,自己要砸开德胜门差不多还需要五千多年。
“要是自己和琉璃的魂魄都能永世不朽就好了”郑老旦幻想着
“只可惜鬼也是有阴寿的,最多也不过一两千年。即便适当的修炼有助于巩固神魂和增加寿元,但除非是极少数修炼大成者,时间一长依然会神衰魂弱。若到那时仍然拖着不肯去投胎,那就只有消亡这一个下场。”
郑老旦一边走一边胡思乱想,他现今天路上格外安静,居然连一个行人都没有看到。
他不以为意,因为别人的生活与他无关。现如今他的生活里只剩下了那个城门、那个女人和手中的锤。
他绕过了最后一堵挡在德胜门和他之间的墙,抬头向城门望去。
忽然间他的身体僵在了那里,巨锤从手中跌落,砸在地上荡起了一片尘埃。
郑老旦一下子明白了为何他一路上没有看见路人,因为今天的北京城没有路人。
所有人,男人女人老人和孩子,都汇集在德胜门的两翼,化作了一道城墙。
又仿佛是德胜门长出了一双臂膀,想要将自己拥入怀中。
郑老旦看着远方的人墙,把眼睛揉了又揉,他生怕这又是一场梦。
他眼前越来越模糊,不是因为大梦将醒,而是老泪随擦随流,渐渐的糊住了他的眼睛。
他半生征战、冲锋陷阵等闲事尔,纵有枪林弹雨也敢不皱眉头的冲上去。
可面对这眼前的这两段“墙”,看着墙中那些衣衫凌乱、满面尘土、正在用尽全身力气与气流对抗的人们,他却第一次生出了迈不动脚步的感觉。
远方的人墙现了郑老旦,人群中爆了一阵欢呼,号子声渐渐的停了下来。
此时气脉波动所带来的冲击虽大,但是众人齐心协力互相扶持,已经将人墙彻底的稳固了下来。
一个人,一座城,就这样对望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