"冯主管，聪明人不需要我把话点那么明白吧？“
沈穗穗意有所指，也懒得与他在这里纠结，起身拍了拍裤腿就准备出去。
手刚一搭上门把，身后冯春的声音就响了起来：
"我晓得，你觉得我走后门，讨好厂子领导，打从你第一天来这里就看不起我，虽然嘴里一口一个领导好，心里从来没服气过我。但我今儿把我心里话也跟你说一说。"
冯春说完，沈穗穗的身子微微僵了一下，站住了脚步，背对着他没有回头。
忽听身后有椅子拉开的声音，她回过去，看见冯春满脸的疲惫，这是他卸下面具，不与人常见的状态。
沈穗穗不知道为什么，看到他这样，她的心底突然泛起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同理心，在这年头，想要让生活品质上一个阶层，不如新时代容易，各种关卡，层出不穷。
他也只是想让自己过得更好而已，不过在往前走的路上，逐渐迷失了自己，所幸他本心不坏，不会像张丽萍那样打破原则。
这些话，沈穗穗堵在喉咙里，她只能静静地看着，等待他接下来的话语。
"从前，我跟你一样，充满抱负内心是非分明，没有什么灰色地带。这么些年过去了，生活处处是教训，再锋利的棱角也磨平了，可这回我让你去主动找领导担下这些，却不是为了我自己。"冯春摇了摇头，似乎是无奈，又似是感叹。
沈穗穗抿唇不言。
"我也知道，你跟他们一样，心里对我这个领导反感，不服气。可我到底在这个地方呆了十几年，平时打打闹闹，有些小矛盾，小摩擦无伤大雅。可这回不行，这回事情闹得太大了，我压不下来，即便是你不去找领导背下这个事，最后这事情还是得落在食堂这里。“
冯春拉开抽屉，从里面掏出一盒烟，取出一根点燃，深吸了一口，缓缓吐出，烟雾缭绕间，沈穗穗看清了他的表情，他的神色中满是沧桑和无奈。
"这次我是真的没办法了。。。。。。"冯春抬头看着窗外的天空，眼睛慢慢眯了起来，似乎陷入某种沉思。
沈穗穗看着这样的冯春，心底竟然莫名其妙的生出了些许怜悯。
"沈穗穗，你别怪我，我也不想这样，你也应该明白，我是被逼急了才这么做。我得到消息，上头希望将食堂承包出去，做成私有制，盈亏自负，所以。。。。。。”
说到这儿，冯春停顿了一下，转头朝沈穗穗看了过来，"所以这件事情我才让你帮忙，我一个马上要调走的人，对我来说没什么影响，但是他们呢？小李的孩子才刚出生，嗷嗷待哺，老周的媳妇生了重病，还等着钱医治。我不是一个良心死绝的人，一起共事那么久，我还是想保他们留下的。我知道你不服气，觉得我针对你，那么多人就偏偏让你背锅，那是因为我晓得你男人有本事，你即便不在这里，在其它地方也能寻到活干。若非如此，我也不会向你开这个口。"
"不能有其它办法吗？一定要原地解散工人？"
沈穗穗皱眉看向冯春，眼神复杂，她实在没有料到冯春的理由居然是这个，看来，他还不算是坏得透彻。
冯春继续说道："这是厂子的决策，我没有权力干涉。不过这件事情既然展到现在这个局面，你如果替扛下来，他们就不会受牵连，若是有人承包食堂，我可以向上头申请，把将他们留下的条件写进合同里。“
"你怎么就确信我会答应？"
沈穗穗不甘示弱，反问他。
"我知道你不服，但我也没有其他办法，在牺牲一群人和牺牲一个人的情况下，我只能选择牺牲你一个人。我也不期待你能体谅，毕竟这事儿的确是挺委屈你的，不过我可以给你写推荐信，以后你再去别的地方做大厨，不会因为这次的事情受到影响。“
”冯春，不瞒你说，我之前的确看你不顺眼。“
沈穗穗轻蔑地看他一眼，继续道：
“只不过你是上级，我是下属，有很多规矩得遵守，所以才没有出言不逊。不过今天的你的确让我挺意外的，正如你所说，你一个要调走的事，本可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，却仍然要出来跟我扮黑脸。可惜，外面那群人并不一定领你的情，我可以清楚明白地告诉你，这个事我不会答应。"
沈穗穗说话时目光直视他，毫不避讳。
冯春听了她的话，也不生气，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，将香烟扔掉："我不逼迫你。能为他们争取的，我都已经做了，也算是对得起十多年共事的交情了，剩下的，听天由命吧。“
冯春的态度倒是出乎沈穗穗的意料。
沈穗穗点了点头，没说什么，转身离开。
冯春看着她的背影，眼眸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，不知道是欣慰还是惋惜。
这姑娘有他年轻时的影子，可惜运气不太好，早两年来厂子食堂，若是能扭亏为盈，说不定他调走后的位子就是她的。
冯春心里想着，摇了摇头。
这边沈穗穗刚出办公室，门口就一堆人，扭扭捏捏，大家你推我一把，我挤你一下的，都在犹豫要不要说，不敢往前迈一步。
看到沈穗穗，有些人脸上立刻露出尴尬，沈穗穗也是，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进去。
"穗穗！"
一个年轻的姑娘被大家簇拥在正中央，虽然穿的是普通工服，但同样的服装下，在大家的对比映衬下，整个人显得青春靓丽，正是沈穗穗的走得最近的刘玉婷。
"怎么了？"
沈穗穗看到刘玉婷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，不禁问道。
"刚才，冯主管说的，你能同意吗？"刘玉婷低声问。
"你们听见了？"
沈穗穗惊讶，看了一圈众人。
大家纷纷低下头，假装没有听到刘玉婷说的。
"这个事情我没办法同意的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