宁王心机深沉,弘治皇帝从不吝惜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他。收到蒲公公传回的消息,弘治皇帝第一反应就是怀疑过他故意利用永淳自污。
如今见他满心满眼都是永淳,近乎本能的维护她,总算是消减了几分戒心。
也是,宁王文武双全,永淳貌美无双,他们不顾礼教生出情意倒也不奇怪。
礼教啊!
放在二十年前,弘治皇帝最恨的就是这两个字。要不是这束缚人的东西,他又怎会被迫与心爱的女子劳燕分飞,以至于父子分离二十年。
可如今,他却反而要靠这两个字,扭转颓势,为不争气的太子稳住江山。
何其可笑?
片刻后,弘治皇帝沉声道:“宁王枉读圣贤书,竟做出如此贻笑大方之事,令皇室蒙羞。即日起,责令宁王便返回封地,终身不得回京。”
太子平庸,继位后定然压不住几位野心勃勃的藩王。郑王等人弘治皇帝尚有信心制衡,可宁王滴水不漏,实在让他找不出破绽。
所以此次宁王是真情也好,假意也罢,弘治皇帝都只能顺水推舟,以此为由将他困在封地。届时宁王再如何折腾,也乱不到京城来。
想到这儿,弘治皇帝忍不住将目光投向不懂。
可惜啊可惜!
要是不懂没有流落民间,而是长在皇宫,以他的奇才,或许可以有更好的结果。
同长子相认的念头一闪而过,弘治皇帝最终还是克制住了。临死前能找到长子,看他生活幸福已然是上天的恩赐,又何苦再将他卷入这滩浑水之中呢?
对于弘治皇帝的决断,朱宸濠并不意外。只是若若跪在地上,忐忑惶然的模样着实令他心疼。
反正已与皇帝心照不宣,朱宸濠也懒得再做表面功夫,扶着若若起身后,对皇帝拱手道:“多谢皇上宽宥,臣即刻便带王妃回封地去。”
见宁王趁机定下名分,朱厚照下意识的喊了一句:“父皇。”
弘治皇帝没理会太子,疲惫的揉了下眉心,对纪星若道:“礼不可废,永淳身为公主,却无法做万民表率。今日朕便废除你公主之位,贬为庶人。今后你愿与谁在一起,朕都不管了。”
纪星若眼眶顿时涌上一股热意。她并不贪恋公主之尊与京城的繁华,只是张皇后待她甚好,此番与宁王去了封地,怕是再无缘于养母身边尽孝,心中不免惭愧。
朱宸濠知她心中感伤,连忙握住她的手,对弘治皇帝道:“离开京城前,可否请皇上开恩,让若若与皇后告别。”
同样是困于礼教的爱情,弘治皇帝当初选择了江山,而宁王却选择美人,也不知是谁更傻一些?
一时间,弘治皇帝触景伤情,心也软了几分。
“若是宁王妃不怕路途遥远,皇后这儿她想来便来。”
对哦,皇上只说宁王不可离开封地,又没说她不可以离开!
纪星若放下心头大石,喜不自禁的对弘治皇帝道:“谢皇上,皇上果真是千古明君,万古仁帝。”
弘治皇帝失笑,这丫头不会是靠拍马屁拿下宁王的吧?
他们开心了,宁王的脸色却僵硬起来。皇上果然诡计多端,不让他离开封地一步,又利用张皇后将若若诱到京城。
这样一来,他们夫妻长期分隔两地,何时才能造出小人来?这不是让他绝后吗?
最脏不过帝王心术,这老小子用心何其险恶!
要是弘治皇帝知晓宁王的内心想法一定会大呼冤枉。他当初爱茶花女至深,却也不影响他娶了张皇后传宗接代。就算如今宁王与若若相爱,他也不认为宁王会为了若若守身如玉。
可偏偏,朱宸濠在见到若若的第一眼时,心中就再容不下其他人了。
事情终于告一段落,除了朱厚照不开心,所有人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。
不懂见皇上心情不错,大着胆子道:“这儿没我的事了,我是不是可以先回家吃饭?”
弘治皇帝最是喜欢不懂在他面前不拘束的模样,况且这还是他亏欠最多的长子,于是目光愈慈爱,“朕对不住你,本想好意为你赐婚,不曾想被这些不省心的孩子闹成这样。”
“没事没事。”不懂忙道:“宁王殿下和小公主再般配不过,我最喜欢看有情人终成眷属。”
“朕便是喜爱你这份豁达。”听不懂唤他一声父皇已然成了弘治皇帝的执念,他再接再厉的道:“这样,朕再赐你一位公主。”
不懂现在听到“公主”二字就神经过敏,他浑身打了个寒战,赶紧道:“不懂不过区区平民百姓,当不起皇上如此厚爱。”
弘治皇帝见他如此自轻自贱,怒道:“谁说你当不起?”
被父皇“棒打鸳鸯”导致失恋的朱厚照见父皇如此厚待不懂,忍不住有些愤慨,“皇家公主又不是大白菜,父皇非逮着人送?”
听朱厚照这么一说,朱宸濠察觉出异常来。就算不懂有几分才智,可皇上对他似乎过于亲近了。
难道……
朱宸濠想到一个可能,嘴角微扬对皇帝建议道:“启禀皇上,本王观应墨林之女应籽言聪慧秀美,与不懂老师似乎有些情谊,与其择宗氏女赐婚,还不如成全不懂老师与应小姐的姻缘。”
不懂羞涩的摸了摸头,难道他对那小捣蛋鬼的心思这般明显,竟叫宁王看出来了,所以才投桃报李?
不懂这般情态,弘治皇帝也知晓了他的心意,哪儿会不成全他,“既如此,朕便封应籽言为永安公主,赐婚于不懂。”
“谢皇上隆恩。”不懂按耐住心中喜悦,尽快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欢快,眼睛却带着怎么也藏不住的笑意。
弘治皇帝也忍不住笑了。就算应籽言是不懂的学生,就算师徒相恋于礼不合,他也选择性的遗忘了。
这群孩子都比当年的他有情义。